2004年,我第一次见到四姑娘山,马上被她雄伟的北壁和巨大的西南山脊吸引。这是我探险生涯中遇到的最美的山峰之一。山体如此雄伟壮丽,似乎命中注定一般,我要回到这位姑娘身边。

来年,我和Stoney Richards、Joe Puryear打算实践诺言。先是整理各方攀登资料,然后准备在秋季攀登四姑娘山北壁。然而天不遂人愿,当我们在大本营等待好天气时,山上却下了整整十天雪。

2007年4月,Jay Janousek、Joe Puryear和我重返四姑娘山。乔和我决定不爬北壁而改登西南山脊。我们打算找一条新路,穿过悬崖到达需要技术攀登的山坡下面,从那里开始负重。

一天上午,马国兵赶到木骡子,他从Michelle Puryear那儿带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:我的妻子Lara在阿拉斯加攀登鲁思角的时候出了事故。由于不知道她受伤的确切情况,我立即收拾行装打道回府。乔和我一起离开,留下了Jay继续看守大本营。我们取道喇嘛寺废墟回到日隆。

我打电话回家,知道妻子Lara已经去世,结组下降过程中她在绳子末端,试图打一个锚点时出了事。消息称,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三天,这让我彻底崩溃了。马国兵连夜驱车带我回到成都,赶早上的头班飞机回家去安排葬礼的事情。Joe和Jay留下来收拾大本营,带着所有装备返回西雅图。

几个月后到了七月,Joe、Jay和我又琢磨着九月再回到四姑娘。我买好机票算好日程,可惜人算不如天算。八月我被确诊为结肠癌二期,九月和十月都在接受治疗,我一直担心能否再登山,更别说四姑娘了。最终,Lara的死和这次发现的癌症更增强了我继续投入攀登的决心。

2008年初,我的搭档Dylan Johnson从巴塔哥尼亚回来,我动员他和我一起攀登,不过作为一个建筑师,Dylan很难请到六周假期,特别是他刚在巴塔哥尼亚耗了三周。不过,我们得到美国阿尔卑斯俱乐部的Lyman Spitzer攀登赞助奖金。这个奖项名声很大,老板破例给了他假期。

2008年5月12日,我们得到一个坏消息:中国四川发生了一场特大地震。人员伤亡惨重,地形也遭到巨大的破坏,四姑娘之行又成了问题。后来四川登山协会的高伟先生发邮件给我,说九月初可以给我们发登四姑娘的许可。看来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。

9月6日,我和Dylan Johnson到达日隆。这个镇子和以前我来时已大不一样。地震破坏了大部分旅馆,只剩下两家还开着。我的朋友马先生家的房子全没了,日隆很多人家也是这种情况。神奇的是这里没人在地震中遇难。

村民们都信奉当地的山神斯科拉柔达,这位山神再一次保佑了他们。尽管人们都住在临时搭建的毡布棚子里,但是他们拥有比物质财富更重要的东西。

我和Dylan以在双桥沟徒步作为适应海拔的开始。在长坪沟,一件有意思的事吸引了我的注意,前年已经倒塌的喇嘛寺正在重建。当地的喇嘛仁增多杰邀请我们参观了寺庙,并在舍利塔下为我们的攀登祈福。

亲眼目睹的这些积极的改变令我兴奋异常,得到僧人的祝福也是一种特殊的运气。我带着激动之情和Dylan诉说了自己的感受,他也同样为了攀登开始前的好运备受鼓舞。

感觉适应得不错,我们计划徒步到两河口去建立大本营。我们在连绵的雨天里徒步到木骡子,前三次旅程我都在这里做短暂停留。原先草甸上方的原始森林已被5.12大地震引发的雪崩荡平,而且山谷另一侧的婆缪山也遭遇到同样的命运。我和Dylan徒步到两河口峡谷试着爬了爬。

为了更好适应,我们背了20公斤的装备到四姑娘山下面4300米雪壁的底端。到技术攀登开始地段前的路线都被趟出来了。我们在山上的裂缝里扎下了营。

9月21日,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,我们开始了西南山脊的攀登。我们每人负重20公斤,带够七天的食物和水,并在下午到达山体的下方。Dylan领攀,我背着20公斤的包在后面收装备,并负责把另一个30公斤的包拖上来。头一天晚上我们爬到十点上升了两个绳距,睡在第一个绳距上方的石头沿儿上。

第二个白天成果显著,天黑前上升了十个绳距。这一天还是我37岁的生日,作为奖励,第十个绳距我是没带背包穿着攀岩鞋自由攀登上去的。天黑前,Dylan只完成了下一个绳距的一半,我们只好退回到下面的山脊过夜。

午夜时分暴风雨来袭。狂风暴雨逼得我们不得不支起帐篷。早上我们才发现水只剩下一升。按计划还要两天才能登顶,怎么着也得十升水才够。第十个绳距几乎是直上直下。

第三天,我们爬到晚上终于翻上山脊弄到了一些雪。晚上睡在第十四个绳距之上一个背阴的凹槽里,极不舒服。

第四天一早的目标就是第十五个绳距,我把最后一点水留给了Dylan让他去开路。上升了三个绳距之后终于上到了刃脊,不过时间也到了下午。我们重新打点装备,背上了35公斤的背包,开始了刃脊上的攀登,同时希望能找到雪以解决喝水的问题,我们已经断水36小时了。

爬了一段后,我发现背阴面有一个很深的凹槽里面有厚厚的雪。我们停下来花了好几个小时补充能量,吃一些热餐。傍晚时我们在两个突出的岩石之间扎下营来。这时候变天了,乌云拢上山脊。把岩石都罩在薄雾里面。幸亏我们上来得早,再晚几个小时就麻烦大了。

第二天早上我们又吃了一顿热餐,开始翻越刃脊上许多突出的岩石。这是经典的阿尔卑斯式刃脊攀登,技术难度约5.9,尽管难度适中。但是我们背着30多公斤的背包很不容易。晚上,我们在刃脊上建了C5营地。

当晚在帐篷里,我们忧心忡忡地讨论了研究食物和水的问题。我们打算下降时原路返回,所以想存一些装备在这里。我们留下岩钉、一根绳子、一套BD的塞子、上升器、拖拽器、一台手钻和两双攀岩鞋。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法,既能有足够的食物和水,又可以携带轻一些的背包,争取四天内登顶并下撤回这里,当然前提是天气没有极度恶化。

第二天早上,厚厚的云朵变成了雾,在岩石上冻了一层薄冰。我们沿着山脊下降,来到一个凹槽上方的悬崖边。总是要担心接着走怕是回不到刚才存东西的营地了。又下了一个绳距,收好绳子。还是背着轻的背包感觉更爽,我们发现了一条很完美的裂缝路线,从这里能翻到北壁凹槽的外面,只是要用手指抠着边才能爬过去。

Dylan领攀了后面一段极陡的结了冰的烟筒路线之后我们登上了山脊。我从裂缝路线挤出身子爬上刃脊,到达了最低的冰塔,也完成了第49个绳距。这里海拔5250米,也是我们的C6。夜晚时分,云散开一些可以瞥见下面的山脊。

我们起得很早,爬到冰塔上面的雪坡上开始向左横切,在冰雪覆盖的岩石上爬一个接一个难度级别达到M5的路线。先是我在刃脊上领攀,这种爬法很像在阿拉斯加的攀登。岩石情况很好,冰雪也很稳定。

我们在刃脊上时,经常遇到那种所谓的“快乐牛仔”式的路线。“快乐牛仔”路线就是指腿要在刃脊的两边走,骑着刃脊就像在骑着马的牛仔一样。牛仔路线指引着我们到达冰原,我们在海拔5500米处建了C7营地。为了搭帐篷我们在雪地上整理出一个平台,并用岩钉固定在岩石上。

我们在帐篷里仔细研究了剩余食品和燃料。我们还有两顿饭和15个能量棒,但是只剩一个气罐刚好够登顶,之后需要饿着肚子下降。

早上四点半,我们就爬起来,计划喝上一升水来代替热的早餐以节省燃料。一人吃了两个能量棒之后拔营。我打破规矩开始领攀过一个冰塔。Dylan领攀后面的,但是我要求跟他换,因为我认为自己在海拔5750米以上会爬得更好。我领攀了几段3+级的冰雪路段,还发现了一些日本登山队留下的绳子。

Dylan领攀了快乐牛仔式的两个绳距后,我们终于到达顶峰下的平台。Dylan又领攀了冰塔上的路线,我来爬云雾中的最后一段。我发现脚下的岩石已经从花岗岩变成了页岩。云雾之中很难判定哪里是最高处。

忽然云开雾散,我们分明看到30米开外就是金字塔形的山顶。我爬上最后一道优美的雪檐口登上顶峰,很快Dylan也到了。他帮我把Lara的骨灰撒在顶峰上以示对她的纪念,然后我们开始下撤。

下降的时候我们留了一个冰锥在冰塔上,快到达快乐牛仔路段的时候,暴风雪来了,还夹杂着电闪雷鸣。我背包上的登山杖成了雷电导体,我赶紧把它卸下来。我们俩则缩在刃脊下面躲避。很快闪电过去了,黑暗里我们哆嗦着通过了快乐牛仔。

雪下得更大了,流雪顺着陡峭的山坡滑落很快覆盖了我们的足迹。整晚我们迷失在风雪中没有扎营,因为寒冷和海拔高度让我们没办法停下来寻找营地。我们想找存储了装备的另一处悬崖,可无边的黑暗轻易地吞没了头灯昏暗的光芒。

黎明终于来临了,可我们还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,因为厚厚的云层仍遮挡着刃脊。最后终于有一阵风把云撕开了一道口子,我们才看见我俩整晚都待在冰原上方300米的斜坡上,冰原就是我们的C5营地。又累又饿之中挖出留存的物资,并开始沿着上千米的北壁下撤。

雪下了一整夜,足有20厘米厚。要是我们没登顶的话,留在第二天再登顶就非常不安全了。我们的岩石装备不多,15米的五毫米绳子,开始了每个人一次30米的下降。下降过程持续了九小时,我们设置了单一锚点,还不时滑到湿雪堆里去。黄昏时分我们下到了四姑娘北壁冰川,那是20年前日本队大本营的所在地。我们决心要在晚上到达大本营,因为湿雪之中将近30个绳距的下降,我们浑身已经湿透了。我们收好绳子,脱掉穿在身上九天的装备,戴好头灯,再把水壶装满,要知道我们已经又过了一个只有一升水的36小时了。

晚上11点,黑暗中我们发现自己位于一处悬崖上方,而这条山谷我们没上来过。我们在碎石坡上想办法搭起帐篷,尽力在倾斜的睡袋中入睡。几小时后太阳出来,我们吃了山上的最后一餐,也是52小时来的第一顿热餐。补充燃料后我们沿着悬崖下降,旁边是一道急流而下的瀑布。

悬崖通向一片树林,开始能看到游荡的牦牛。慢慢地我们找到了路,遇到正在等待我们的向导。

 

看到我们平安归来,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轻松愉快的表情。马国兵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,有牦牛肉、米饭、蔬菜和热茶。我们迫不及待回到日隆,在冰石酒吧上网发邮件,向我们的女朋友汇报登山情况。

我也很高兴再次回到四姑娘山,又能有一个如此完美的结果。我体重减了8公斤,Dylan的体重减了13公斤。除了登顶幺妹峰以外,我们还攀登了一座海拔5790米,难度达5.8的12段绳距长的岩石路线的山峰。无论如何这次攀登有很多值得回味无穷的内容。

后记:
2010年9月13日,Dylan Johnson和Chad Kellogg经过24小时登顶海拔5592米的四姑娘山区的未登峰色尔登普峰(Mount.Seerdengpu,野人峰),这也是该峰的首次成功登顶。

Chad Kellogg人生的最后十年充满悲剧又活得痛快。
他相继完成一系列未登峰和新路线,Kellogg首次在五小时内往返登顶瑞尼尔峰。Kellogg与前辈Alex Lowe,Conrad Anker和Denis Urubko一样,赢得2003年汗腾格里峰速度攀登冠军;他完成麦金利West Buttress路线首次24小时内往返攀爬。他三次尝试在珠穆朗玛峰创造速度攀登纪录,2013年5月第四次尝试失利后,但是他非常高兴能够保持健康并返回家中。

人生中,你唯一可以期待能够控制的就是自己的意志……依然会由其他的线路和旅行,因为我做出正确决定。我的手指,脚趾和器官都健全。作为一名运动员,我在学习和进步。总之,生命就是活在当下一刻。我没有任何悔恨,因为每一刻都是一种馈赠。

不幸也不断袭来——2007年4月,Kellogg的妻子Lara在阿拉斯加山区Ruth峡谷遇难;2011年,他最为亲密的好友之一Joe Puryear登山时遇难;2014年2月14日,Chad Kellogg在巴塔哥尼亚攀登Fitz Roy峰时不幸被落石击中遇难。他离开了父母、亲人和攀岩圈的朋友。

美国阿尔卑斯俱乐部(American Alpine Club)以Chad Kellogg夫妻的名字命名了纪念攀登资助计划——Lara-Karena Bitenieks Kellogg Memorial Conservation Grant。